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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浪、人群

他站在镜子前,看着那个人。 是啊,你已经在这儿这么久了。他笑了,对面的人也微笑着回应他。 从小时候开始,他就试图逃离人们,怕他们发现,这是个虚伪的少年。 ——收礼物时展现出的快乐是真的,却又是很做作的。他反而更好奇破坏它们的后果,于是自己想象着,但结局总是令人不快的,所以又后悔了。以至于为了弥补,总是和别人不停地说感谢。但是只有自己知道,这是道歉。 ——对着自己最喜欢的模型,执意要摆弄边上的小部件。无意识地越来越用力,直到“砰”地一声,模型碎成了两半,失去的意识才被拉回现实。只能默默忍受后悔的痛苦。 这都是他做的,是它让他做的。 年龄渐渐增加,他学会了控制,以别人完全觉察不到的方式,只要承受住后悔与罪恶感。只是现在,情况恶化了。渐渐凸出的眼球里再也藏不住秘密了,手脚也已经不再受大脑简单约束。它开始外化了。也许是预感到时间轴已经进入了末尾,它迫切地希望证明自己的存在。 怎么可能妥协呢,他耸了耸肩,伸手去拿桌上的墨镜和鸭舌帽。已经少不了它们了。倒也不是要去掩饰什么,只是减少给身边人带来的困扰罢了。 希腊的小岛,的确是去了便不想走的。崖角的餐厅、刷得雪白的墙、偶尔出现的蓝顶,红教堂,着实令人着迷。是纯白里的点缀,沉醉。是童话的样子。竹木色的风车,在悬崖边,一级一级的断崖,这是酒店房间。是挺贵的酒店,住下了大概就不必再出去了,消磨几个月。 走出房间,已经下午4点了。 他走进附近一家露天餐厅里,异域的风情。外商走过的路,海风夹杂着浪沉重的呼吸,微微晃动的风车。光渐渐暗下去了。 岸边的码头上的酒吧,各色的灯。涨潮的缘故,桌椅都被往里面移了不少。他在露台上找了一圈,却始终不愿坐下来,最后只回到了吧台边,要了一杯玛格丽特。酒很快来了,是用地道的龙舌兰调的,只是省去了墨西哥的复杂传统。 他把头偏向海的一边,隔着已经掉色的古旧木窗,只是盯着。浪花扑在木板上,一个比一个高,一次比一次猛烈。坐在最边上的女郎们发出一阵阵尖叫,是海浪打湿了她们的头发,面颊,衣裙。她们望着彼此的窘态大笑。海风拨弄着她们的头发,带着海水的苦涩,亲吻着她们的脸颊,她们的样子显得更加凌乱了。 风到底还是太大了。 人们继续将桌子一点一点往里面挪。原本是为了来看日落,天空却起了云,厚重的云,实实在在得包裹着太阳。大家也就没了兴致。岛上的气温变低了,露台上的风渐渐凉了,桌子也被搬了进去。酒吧里的人多起来了。 街巷里灯火通明起来。熙熙攘攘的人群。 眼前开始出现重叠的影。海面,月光,街灯,簇拥在一起。失去了点与线的世界,终于只剩下一个个色块了。酒红色的,暗黄与惨白的交织。总之,眼前只剩下轮廓。但也不需要看清什么,模糊的景象更吸引人,就像是无法聚焦的相机,老照片的朦胧。海风起得更厉害了。白天平静的海面,从涨潮就开始不安分起来了。 夕阳突然又露出了一点边,不久就消失了。这次是消失得彻彻底底了。 他知道他该走了。 他走向岸边的沙滩。